伏爾泰與巴黎的40杯黑咖啡:啟蒙時代的理性香氣

一、理性之都的清晨
十八世紀的巴黎,街頭開始瀰漫一種新氣味——不是玫瑰、不是葡萄酒,而是黑咖啡。
它沿著東方航線而來,帶著熱帶的溫度與異國的辛香,穿越地中海與義大利,最後在塞納河畔落腳。
咖啡不只是一杯飲品;它是思考的燃料、社會對話的催化劑,也是理性覺醒的象徵。
而伏爾泰(Voltaire),這位啟蒙時代的巨人,正是咖啡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化身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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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伏爾泰與「每日四十杯」的傳說
同時代回憶錄與通信中,常見關於伏爾泰嗜飲咖啡的描述;「一天四十至五十杯」的說法或有誇飾,卻貼近他「離不開咖啡」的日常。
他的友人孔多塞(Condorcet)在信札裡提到,伏爾泰幾乎每日伴著咖啡寫作與會客,把它視為讓思緒持續明亮的「黑色飲料」。
巴黎報刊也屢次記錄他出沒 Café Procope 的身影——那裡是啟蒙時代的智識中樞,狄德羅、盧梭、孟德斯鳩等人都曾在此辯論哲學與政治。
與其拘泥於杯數的真假,不如說:伏爾泰把咖啡當作「清醒與理性」的日常儀式。
三、Café Procope:理性的舞台
1686 年,來自西西里的弗朗切斯科・普羅科皮奧(Francesco Procopio dei Coltelli)在巴黎創立 Café Procope。
這是歐洲最早的現代咖啡館之一,也被後人稱作「啟蒙運動的非正式學院」。
伏爾泰習慣坐在靠窗的位置,桌上是紙筆與一壺黑咖啡;窗外車馬喧囂,窗內杯盤輕鳴,思想在蒸氣裡凝聚。
在 Procope,咖啡館化身劇場:咖啡杯敲擊桌面的聲響,是辯論的節拍;熱氣混合印刷墨香,成為巴黎的理性樂章。
這裡的每一杯咖啡,都是歐洲思想史的一個逗號,也是下一個句子的預告。
四、黑咖啡的象徵:從焦苦到清明
十八世紀的上流社會偏愛糖與香料,但伏爾泰選擇無糖黑咖啡。
對他而言,這不是口味,而是立場——去除裝飾,直面本質。
黑咖啡的焦苦,對應他筆下的哲學:剝離迷信與權威,只留下能讓人清醒的真理。
同時代記述提到他說過類似的話:咖啡提醒我們,真理或許苦澀,卻能讓人保持清明。
於是,黑咖啡逐漸成為啟蒙精神的隱喻:簡潔、直接、拒絕粉飾。
五、咖啡與啟蒙:思想的化學反應
為何啟蒙時代的思想家如此迷戀咖啡?答案不只在味蕾,更在空間。
咖啡讓人清醒與專注,咖啡館則提供一個階級暫時消融、人人可言說的公共場域。
Café Procope、Café de Foy、Café du Palais-Royal 等場所,逐步取代宮廷與教堂,成為「新的公共理性空間」。
人們在此閱讀報紙、交換思想、爭論政制;銀匙敲擊瓷杯,成為討論的節拍器。
哈伯瑪斯後來將此總結為公共領域的成形:以咖啡為媒介,讓思想從私人轉為公共、從直覺轉為論證。
換言之,咖啡是啟蒙的溶劑,讓理性真正溶進社會生活。
六、咖啡與文學:從伏爾泰到巴爾札克
伏爾泰為「理性與咖啡」立下範式,他的後繼者巴爾札克(Balzac)則把咖啡推至文學的燃點。
巴爾札克在創作自述中多次談到靠咖啡驅動長時間夜寫:在他筆下,咖啡是把靈感點燃的火種,也是把現實煮濃的黑液。
於是,巴黎多了一個身分——「歐洲的咖啡之都」:香氣從花香轉為焦香,思想從宮廷走向街頭。
如果說伏爾泰在杯中蒸餾出理性,巴爾札克則在杯底煮出靈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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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、伏爾泰的最後一杯
1778 年,八十三歲的伏爾泰走向人生盡頭。
侍僕朗香(Longchamp)的回憶寫下這樣的片段:他在病中仍想要一口黑咖啡,稱其為「最後的樂趣」。
這不是對宗教的反叛,而是對清醒的堅持:用理性抵抗虛無,用苦香對抗時間。
對伏爾泰而言,清醒本身就是一種信仰,而咖啡是他日常的禮拜。
八、理性的香氣仍在巴黎飄散
伏爾泰離世後,Café Procope 的燈火沒有熄滅。
它見證了羅伯斯比爾的激情、雨果的浪漫、喬治・桑的筆鋒;香氣從啟蒙流向革命,從理性延伸到浪漫。
直到今天,當你在左岸點上一杯黑咖啡,那股焦苦裡仍埋著熟悉的訊息:
思想曾在這裡沸騰,理性曾在這裡誕生。
咖啡不只是飲品,它是一種可被品飲的記憶;每一口,都像伏爾泰的文字 — 苦澀、清醒,卻令人上癮。
參考資料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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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爾泰的通信(伽利瑪,195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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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爾泰貼身男僕隆尚的回憶錄(1779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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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 Journal de Paris, 1780 年報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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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伯馬斯,《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》(1962 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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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derot, Mémoires sur Voltaire(摘錄)



